变态辣蟹粉酥

胡吃海塞

屠生佛

杰蛮

关于曹蛮的过去,侯杰死后的将来。

有路人

屠生佛:《屠生佛——南京大屠杀》李自建先生画作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世上是没有杀生佛的,你不用等在这里了,佛不会收你。”

 

悟道抱着肩膀摇摇晃晃,笑他嗔痴:“你能放下什么?是人还是财?你都放不下,你能放下的只有自己,你是在拿自己以命换心安呐!”

 

曹蛮跪在少林寺的阶下,从长街一步一叩首,叩到少林寺崭新的桐柚木门前,血顺着额头蜿蜒进领口,死盯着“天下武宗”的匾额,侯杰曾在那里戏谑写下“不外如是”。

 

不外如是?不外如是。

 

“不收我?”他扭头瞪向悟道:“你们连侯杰都能收,为什么不收我?他杀一城人,我也杀一城人,我跟他有什么分别?!”

 

悟道拍手哈哈大笑:“什么分别?等你知道答案,或许佛就会收你啦。走吧,走吧。”

 

不管曹蛮走不走,他背着手信步离开,稳稳地扣上了门闸。

 

日月更替不知几轮,索降罗驾马赶来,将他丢上马背,一路带回了家。

 

这些年一直是索降罗养着他,曹蛮左膀右臂两员大将,索降图与索降罗,哥哥死在净空手下,弟弟倒是对他不离不弃。

 

门上扣了锁,索降罗怕他又跑出去,几天找不到人,还要去少林寺把他拖回来,对着少林僧人,他是满肚子恨无处发泄,曹蛮竟然要投去昔日仇敌门下,他实在不能理解。

 

白日里索降罗给孝义会办事,说是锄强扶弱匡扶侠义,冠冕堂皇!哪个军阀土匪不是这般发迹,曹蛮只是嗤笑,他也是做过两天将军的人。

 

他已经痛苦了许多时日。

 

他痛,侯杰竟然真敢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地赴死。

 

他苦,他想问侯杰,决斗时不愿打他杀他推开他,是因为佛说普度众生,还是因为他对他是不是有一丁点爱?

 

活人跟死人是要不了说法的,他选择问佛,问问佛给侯杰灌了什么迷魂汤。他用尽谄媚下贱手段勾引的人,竟然被佛几句话就勾走了。

 

 

 

曹蛮已经没有家人,他们死在侯杰买回他之前,民国初年战乱纷扰,曹家人死于军阀刀下,小曹蛮被母亲压在身下死死地护住,侥幸留下一条命,父母的血沤在他的口鼻中,人牙子途径乱葬岗,小孩一身黑红血痂,只能堪堪看出个人样,被一根麦芽糖就骗走了。

 

他辗转过很多地方,做苦工、倒夜香,再大些被倒卖去给人做打手,打得手臂都折断掉,自己咬着牙接好,去了半条命。主人家怕他死在家里晦气,又把他贱卖给八大胡同,说是能拉去给癖好特殊的爷们儿爽一爽。

 

坟堆里爬出来的人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议,愣是在笼子里长好了手臂,鸨母看他又凶又能打,琢磨着让他做个打手,可他长得实在好看。

 

就犹豫这一会儿功夫,侯杰光顾,曹蛮认得男人是威震一方的侯大将军,扯着嗓子嘶喊,求侯将军给条生路,他可以做牛做马,做狗都可以。

 

侯杰骑在马上,衣着光鲜威风凛凛,偏头看向花楼院子里最肮脏的角落,青年落魄地蜷缩在狗笼里,说话之间喉咙喷出血溅在地上,看着他的眼睛却格外亮,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狼子野心。

 

两块大洋,后来的曹将军,那时候就值两块大洋。

 

侯杰把他丢进军营,他一步步爬起来,逐渐如鱼得水。他们烧杀抢掠,地盘越收越大,侯杰搂着他的肩膀,站在豫州最高的城楼上,指着大地,说以后咱们兄弟两个,要把眼前的风景全打到手,没准咱们还能一统天下!

 

大概就是那个时候,曹副官动了心,他的野心掺杂了爱意,只能看到江山城池与眼前的男人。

 

豫州地界被他们割去一半,侯杰大喜,挥手庆功,数十名亲信轮流喝下来,把侯杰喝得烂醉,曹蛮清醒,大哥在府里开心,他在门外警惕着侯府安危,多事之秋,不容出错。

 

仆人来报,说侯杰醉了,直喊曹副官名字,叫曹蛮快些过去。

 

一个清醒的人被醉汉睡了,很难说曹副官是不是故意的。

 

侯杰清晨转醒头痛欲裂,扭着脖子看见曹蛮跪在床下,光着上身负荆请罪,身上还残留一条条青紫的指痕。

 

看他这样侯杰头更痛了:“请什么罪请罪,我的错,你去歇着吧。”曹蛮低眉顺眼地应了,合上房门后释放出得意的笑。

 

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不可能停止,侯夫人每月月事光顾那几天,侯杰有需求,总会来营房找他,曹蛮很好用,不会怀孕,每次攀登到极点的时候,他总会喘着说不要出去,就在里面。

 

八大胡同混出来的小子很会耍下三滥的手段,常常因为里面有东西受伤发炎,侯杰再来,他会装作虚弱的样子,眼泛泪光地求将军:“今天发烧了,不舒服,可以用嘴吗?”

 

他长得实在好看,像个姑娘,都不用掉眼泪,只是在眼眶里打转,侯杰的心就软下来,可看他那样,嘴上求饶,浑身却透着堕落的气息,于是侯杰只心软,不手软,干得他求饶。

 

侯杰咬着副官的耳朵,暗暗发力:“发烧?我看你是发骚啊曹副官。”

 

将军不知道,曹蛮是故意的,他常去花楼找窑姐儿,什么也不做,只是聊天,姑娘们告诉他许多秘技,比如情人发烧会让爷们儿更舒坦。

 

曹蛮心里是很看不上颜夕的,侯夫人又怎样,肩不能扛手不能提,能替大哥打江山吗?不过就是会生个孩子。他造反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追杀颜夕,颜夕不死,他睡不着。

 

这是大哥教他的第一件事,别给你的敌人多活一天的机会,他总是很听大哥的话。

 

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曹蛮造反。他为什么造反?一是他有野心,二是他不甘心。

 

 

侯杰能让他快乐,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刺激,房间里肉欲横流的放肆,他都很喜欢。侯杰惯着他,给他金令牌,在城里狐假虎威地招摇过市,他甚至能骑马跃进少林寺的大雄宝殿,在佛堂里杀人。

 

可他不甘心,他孽妄太深,他要侯杰爱他,要特权永远握在他手心。

 

男人做了父亲之后,会天性般磨掉许多锋刃,胜男出生后,侯杰不像以前那么凶了,杀神变成笑面虎,做事多了几分心机成算。

 

没仗打的时候,侯杰几乎都呆在家里,曹蛮想见他都只能借着送机要文件的机会,隔着案台偷偷看他。这种时候曹蛮才清楚地感知到,侯杰是有家的人,不会跟他共沉沦一辈子。

 

侯杰有家了,身边的兄弟也都有家了,就他曹蛮没有,叫他怎么成家呢,几乎所有的经历都是侯杰给他的,真要他结婚,他怕自己会在夜深人静时喊出将军的名字,为了掩人耳目杀掉身边的妻子。

 

一家三口温馨的场面快要将他逼疯了,他本来就是个疯子,打起仗来命都不要,敢在炮弹落下的时间里与侯杰纠缠。

 

动物般的本能告诉他,他得做点什么,他能感觉到侯杰离他越来越远了。

 

二十多岁的曹副官早就有了与侯杰抗衡的能力,他与刀客勾结,在侯杰不知道的时候。

 

他成功了,战场上他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。

 

 

 

侯杰竟然去做和尚了?他做什么和尚,杀孽无数放浪形骸,他怎么能做和尚!

 

夜闯少林,曹蛮将侯杰带回侯府——这里现在是曹府了。

 

“你看,这里现在是我们的家了,就我们两个,没有其他人,大哥,我给你带了礼物。”他献宝似的捧出蓝色龙袍,蓝色最衬大哥了,曹蛮猜他会喜欢的。

 

侯杰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平静的,甚至有些悲悯,那双眼睛像是有别的什么人,透过侯杰的瞳孔在另一个世界注视他,他觉得自己像只丑陋的虫子无所遁形。

 

为什么他那么看我?曹蛮被看得羞恼起来,他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罪业在他身上发烫,杀生、偷盗、淫欲、嗔恚,他是侯杰坐下的魔兽,侯杰本应与他同罪!

 

“你说放下就放下?我偏不认!起来啊!”曹蛮缠在僧人身上,侯杰半点不挣扎,闭起眼喃喃念咒。

 

南无佛驮耶……

“怎么,当了和尚硬不起来了?”

南无达摩耶……

“侯杰!你跟我装什么?我要你睁开眼睛看我!”

南无僧伽耶……

 

“将军……看看我吧……看看我…”一滴眼泪滴落在侯杰颈窝中,曹蛮哭了。

 

侯杰低下头,半边脸隐藏在黑暗里,曹蛮没看见他皱了眉又很快松开。

 

“贫僧法号,净觉。”

 

曹蛮站起来,紧抿着唇,他不哭了,死死盯着净觉,骤然惨笑起来,凄惶地撕破夜色。这人果然是不要他了。

 

后来他杀进寺里,输得一塌糊涂,洋人狡猾,趁他们自相残杀的功夫,直接用炸弹炸寺。

 

大胡子洋人在外面笑话他,说他是蠢货,中国人最讲忠义,他一个小副官,背叛旧主,现在铁路开始修建了,他曹蛮就是个弃子,谁会管他死活。

 

刚发下来的地盘没了,军火没了,兵也没了。曹蛮不甘心,他以为大哥和江山他总能得一样的。

 

越杀越凶,曹蛮目眦欲裂,他不用枪,只用刀,他刀使得不好,只是挥刀见血的时候,他能发泄那些多年来郁结于心的痛苦。

 

死吧,死在一起吧,他杀红了眼,又阴恻地想大哥会不会先杀了他,下了地狱他就可以说侯杰欠他一条命,他要状告阎罗,无休无止地喊冤,就能在阴曹纠缠侯杰永世不得投胎,他们可以做一对鬼怨侣。

 

在业火中挣扎的人是算不到侯杰会为了他去死的,曹蛮不解地拧着眉头,脸上尽是绝望与不甘,他想抓住坠落的人,离得太远了。

 

净觉坠落在释迦牟尼像手中,他去了婆娑世界,而恶人曹蛮永远到不了那里。

 

好恨,他好恨啊。好像所有人都有结局,死了的,活着的。只有曹蛮,他没有来处,也没有归处,少林寺的硝烟散尽,火焰熄灭,一切都结束了,可他要去哪儿啊。

 

 

 

破风声打破了曹蛮的回忆,是索降罗在院子里练鞭。

 

“索降罗。”曹蛮喊他,索降罗收了鞭子走过来听他差遣。“如果有人给你机会,让你做个好人,你会做吗?”


索降罗是满族汉子,粗枝大叶的,他听不懂曹蛮伤春悲秋的话:“做好人干什么?做好人能赚几个银子?能出门吃饭不用给钱?还是做好人能干你啊。”

 

他大笑着亲上曹蛮的嘴,两个人隔着窗子,硌得曹蛮很不舒服:“好人能干,坏人也能干,问你正经的。”

 

索降罗摇头:“这世道,混口饭吃不容易,谁知道死了怎么算,我现在就求你,给老子好好活着,别的都再说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以前侯杰跟曹蛮说,少林寺是以菩萨心肠作金刚面目,你看他们铁桶一般,护起寺能把整座山守卫得密不透风,可有一样,他们逃不掉。

 

曹蛮不聪明,多数时候大哥指哪儿,他就打哪儿,于是他问:“是什么?枪吗?火药?”

 

侯杰笑他,嫌他笨,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那一根筋:“慈悲。这些僧人,心里都有慈悲。我们没有,所以我们不会被这些苦命百姓打动,心里没有慈悲,才能所向披靡,战无不胜。”

 

侯杰不慈悲,净觉慈悲。曹蛮求了半辈子,想要大哥完整地属于他,侯杰不愿意,净觉倒是连命都送给他。

 

可以去哪儿呢,不知道,先停在这吧,他参不透禅机,注定一辈子在凡尘俗世中打滚。

 


 

悟道老了,他扫了一辈子寺门口的石阶,都没再见到过那个叫曹蛮的人。

 

他对帮厨的小沙弥说:“我答应故人的事,可算了结啦,等我见到净觉,可要好好跟他聊聊豫州这些年的事,他可欠我不少哩!”

 

他又问小沙弥:“他是参透了,还是没参透呢?”

 

小沙弥挠了挠光头,不知道他说的是谁。

 

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说罢欣然阖眼。

 

小沙弥悄悄退出去,对主持说,悟道师叔圆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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